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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庭之夏

一庭之夏

 

【唯艾君倾】当钟声响起

-     短暂面基。

-     防雷预警,写实向,基于既有事实的适当猜测,全文1w+,做好心理准备。

-     推荐BGM:
      Merry Christmas Mr.Lawrance - 坂本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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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冬天来得猝不及防,明明在身体的记忆中还残留着空气温暖而湿润的触感,转眼冷流就夹带风雪从遥远的北极跨过南西伯利亚的贝加尔湖,在广袤平原上呼啸而过后肆意席卷了大江南北。

        是和往年一样寒冷的、冬季的湖南。

        彼时正是下班时刻,街道除了灌满每一个角落的朔风,还有汹涌来往的人潮。我近乎无理地漠视外界点了一根烟,烟草燃烧带来的辛辣尼古丁味道在鼻腔中炸裂开来,稍微安抚了我有点躁动而忐忑的心。

        我现在要去见一个人,去赴一场约。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可能是期待,可能还有点紧张,因为我能听到胸膛中略显急促而又清晰的心跳,连周遭喧嚣的人群也掩盖不住。

        这是一场早该完成的仪式,称得上初见,实际也是久违的重逢。我和他曾经那么熟悉,只可惜后来都顺应着不同的人生轨迹,各自浮沉,心灵距离和物理距离由远到近又从近变远,经历过了无数洗礼和变化。其实已经难以找到从前相处的感觉,我即将给予他的微笑也一定不再像当初那样纯粹,或许还会混杂着羞涩和尴尬。

        不过当他告诉我他想来的时候,没有想被年末工作填满的时间,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距离相见的时间越近便越是坐立不安。我就像是出门约会的女孩儿般暗自期待和踌躇,尽管这是个不恰当的比喻,他只是我珍贵的朋友。

        我是这样的毫不犹豫。所以我想,虽然他和我之间早已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他所带给我的期待和愉悦,仍旧像今年从冰原跋山涉水而来的冷流一样,随着彼此距离的接近愈发显得明晰。我不否认过去,也不逃避现实,人总是会变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会拆分重组。可是我依旧珍重他和我之间如今不算强烈的羁绊,只要这个理由,我就能笑着去见他。

        万千念头只在须臾,燃至指尖的香烟迫使我从思绪中挣脱,我轻轻掐灭它后,终于有了心思去看四周环境。才发现,步行街的商铺玻璃橱窗都贴着圣诞装饰,是圣诞老人、麋鹿、雪花的美好组合,店里小彩灯熠熠流转,过往女孩的脸埋在毛茸茸的围巾中,带着的是兴奋和喜悦的神情。而我不知不觉来到了广场中央最大的圣诞树下,向右侧转头60º微扬视线,可以看到步行街尽头的基督教堂,往日沉默的它在今日披上金色华光,墙上巨大时钟的分秒指针一刻不停朝着12点奔去。

        12月24日,平安夜,源自西方的古老节日圣诞节的前夕,当12点钟声响起,人们便会在圣诞树下祈求世界和亲人的平安和幸福。

        此刻在这人来人往的广场中,我独自一人安静等待着。路人成双成对、三五结群,我似乎像个异类般格格不入。但我并未感到孤独,我等的人此刻正在朝我赶来,湖南和长沙间的动车会将他在十几分钟后带至我面前。当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当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出现,我就能见到他,像2016年我经常想象的那样。

        某一刻,人们突然开始惊呼驻足,我应声抬起头,看见夜空中飘洒下点点细白。

        啊,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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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下雪了。

        我忍不住抬起手接住一片雪片,这小可怜还没来得及像昙花一样绽放片刻美丽,就在我的凝视下颤巍巍地融化了,徒留掌心一丝凉意。

        我甩了甩手,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

        我曾在山东见过那样多的雪,它对于我而言是冬季的一个固有印象,我在雪地里打滚,摇过枝桠上的积雪,甚至将它团成球塞进邻居小孩的衣领里,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像电影里的女主角那样深情款款地看着它,太罗曼蒂克了,平常的我三大五粗,似乎没有这样的气质。

        而这里雪渐渐密集,但依旧温柔无声,和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此前我是没有见过,但曾有个傻子在隆冬时节披霜戴雪、逆风而行,只为了给我唱两首歌,当时他被风雪侵染的嗓音失却了曾让我着迷的醇厚和温润,反而喑哑又断续,却让我有那么一秒怦然心动,还害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比了六颗心。

        那是我脑海中关于湖南的雪最初的画面。

        是什么歌呢,我忘了,唱得怎么样也忘了,毕竟是将近两年前的事情,疏于联系的我们已经不常在彼此的频道出现,如今我已不多想起他。

        也不知道他突然收到我说想过来的信息会不会吓一跳,因为我们确实太久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大概会吧,说不定他还会有点紧张,或许还会想我的到来为什么这么突然。

        从前有很多可以相见的时间和机会,以为来日方长,后来一朝失去了可以光明正大见面的理由,所有的念头便渐渐搁浅了,今日是我任性地重提起,不管不顾给那个忙得脚后跟打脑勺的傻子添了麻烦。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明知现实却还是要这样做,我只能说没有为什么,反正做什么高兴就好,不需要理由。况且31号我的工作地点是湖南,这样说如果不好理解的话,那我换个说法。

         一个人就是一座城,迄今为止关于湖南的全部印象就是他,仅此而已。

        我用有点僵硬的手把手机从兜里挖出来,在通讯录里翻出了那个尘封一年多的号码,然后按下,那侧很快接通,传出他的声音:“喂?小艾,你到了吗?”

        我到了,我不仅到了我还快冷死了,所以我直奔主题:“到了到了,你在哪里?”

       “广场中间有棵圣诞树,看得到吗?很高很高的那棵,我在那里。或者你等下,我过来找你。”

       “等等!你先别动。”我抬头一看,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就在树下。”

         那边没有了声音,我绕着树走了两步,看到对面同一侧绕过来的那个人穿着好看的风衣,肩膀上落了一些雪点,他手机还放在耳边,嘴里呼出的白汽模糊了他的面容,显得柔和极了。

        眼神对上那一刻,记忆中关于彼此的过往种种突然像蓝天下腾飞的白鸽一样,挣脱了一贯以来的桎梏,排山倒海、汹涌澎湃。

        这一刻,恍若时间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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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恍若时间倒流。

        不是我曾经读过的情书里的描写,不是我看过的视频和照片,不是梦回时分出现的幻觉。他就站在我面前,还是熟悉的模样。

        他穿得有点单薄了,没有围巾和手套,鼻子和脸冻得有点发红。没有开车去接他,我有点后悔,这不是合格的待客之道。

        我忍不住走向他,但最终只是在他面前站定,开口喊他的名字:“小……小艾。”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紧绷,像是将所有情绪堆积在一起锁上阀门后蓄势待发,脑海中的话语千回百转,在我唇齿边辗转几回,却最终只剩这两个略显生疏的字,已经很久没有出口的两个字。

        他搓了搓手,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咧开嘴应了一声后没有再说什么,然后就有了几秒无言的、让我有点一时手足无措的空白时间。

        直到某一刻,他突然笑出声。

       “搞什么呢,干嘛这么紧张,又不是没见过,弄得我像个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似的。”

        我也笑了。我问他:“我先带你去酒店把东西放下。对了,你吃饭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带你去吃。”

       “没有啊,这不刚过来嘛。”

        我看了他片刻,确认他在这样的温度里多少会有点难耐,于是伸手取下自己的围巾,递给他:“你是猪吗,这样的天气,就这样随便过来了。”

        他在温度和客气之间果断地抛弃了扭捏,接过围巾把自己卷了进去,嘴还不安份:“讲道理共享围巾的感觉真是……怎么,不随便过来还打扮打扮再见你?这么冷的天气你也忍心?”

        “不是,”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你一来就挤兑我,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我看你这么有力气,我们吃馒头算了。”

        他快笑死了,推了我一把:“走你的吧!我怼你是第一次吗,你要敢让我吃馒头我就去买麻辣烫扣你头上。”

        “你倒是提醒我了,要不我请你吃麻辣烫?我以前好像和你说过的,我亲自做的麻辣烫好吃得不行。”

       “你超级抠门。所以到底吃啥?”

       “小龙虾。”

        他伸脚:“你能,都学会耍我了。”

        我笑着躲过,内心突然觉得很轻松,像葱绿树林里静谧的湖泊,倒映着梅花鹿的羞怯影子,那些隐秘的不安此刻全都消散。我曾经担心过相见后不善言辞的我会带来让人难堪的沉默,但好像我们之间的默契仍然在。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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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足够了。

       我看着他在前方的背影,这样想到。

       我兴起而来,像我之前说的,连自己也找不到动机,所以究其底也没有目的,随性而为罢了。我能有什么目的呢,反正回不去,也没回去的打算。就算我在2016年10月9号或前或后熬尽心思过,也不能力挽狂澜,事情该发生的还是发生,没有回圜的余地。此后不是没有可惜过,只是有些时候一旦错过,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没留住的人会渐行渐远,没完成的约定将尘封于土,未竟的话语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失去的心情从强烈到稀薄,我早已经习惯。

        当时没有回心转意,如今也难以相见如初。我一个话糙理粗的人,又能做什么。

        我不是孤身一人来的,但我家姑娘选择和我爸妈留在长沙,给我一个单独去见久违友人的机会。她的通情达理一度让我颇感无奈,因为这让我即将做的事显得很隐私严肃一样,实际上文君和我之前招待过的朋友没有太大区别——至少之前我真的是这么想的——并不需要避讳,给我们独处的时间就更不必要了。正经来讲,他还得喊我一声哥、叫我家姑娘一声嫂子。   

       “这有什么,该带你过去见一下他。”

        但她只是摇摇头,对我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她的坚持让我大致明白了她的体贴。

        我不再说话。

        我自认为通透,能把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相处模式归根结底地剖析透彻,所以我不会被他人过多影响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别人单方面给予的泪水和微笑而不安愧疚或欣喜若狂。所以我向来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算得上任性且顽固。但我单独来见他,是我做过的最不像我的事。我本应该带姑娘甚至父母一起过去的,把他们留在这里自己离开不是合格丈夫和为人子所应为。一面我又感念于姑娘对我的一片赤忱,她毫不犹豫地为我承担了我应做的部分责任,还为我和友人的相处留下空间——这空间无关性别和年龄,无关爱情和风花雪月。

        她不强行踏足每一个角落,对我的世界和圈子保留了最大的尊重。

        最后她因我的沉默而发笑,对我说:“毛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要去快去,爸妈也经不起奔波的劳累,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我答应了,和“本应该”完全不同。

        后来我在车上,窗外因夜幕降临只依稀看得到树木飞快倒退的黝黑影子,这时我突然明白,我的沉默,包括那异于平常的混乱思绪,不止是被姑娘对我的尊重而感动,还有因意识到我心里对文君的定义终究不像其余人的震撼。我一度以为人和人之间就是这样简单明了了,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方式,我无须过多感伤,毕竟从任何意义上来说我都已经尽力,从此与他有关的事再与我毫无瓜葛。但全力付出过改变不了结果,对我而言意义却大不相同,这可能是我没能欺骗自己这段友谊可有可无的原因。

        文君,你是我素未蒙面的、曾经的好兄弟之一。你曾给我风雪里唱歌,给我留下的理由和期待,给我审视过去的自己的机会,给我念情书,情书名字叫《当我说爱你》。

        当我在车上难得感性地努力回想着情书的一字一句时,文君,此刻的你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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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小心翼翼地重提过去时,小艾,此刻的你在想什么呢?

        我打着方向盘,用眼神余光看副驾上的人,他托着腮,望着窗外,马路旁边的夜灯忽暗忽明地在他脸上留下不连续的光影。我看不见他的神情,无从得知他所想。

        我内心于他总有无法言明的一丝愧疚,是在过去风浪滔天中无法顾得他周全的难过,是无路可走之下亲手斩断友谊的一种联系后的悲戚。那时在所有人都对我失望愤怒的时候,是他一力排除万难站在我身边,为我奔波,于是我最后的放弃显得尤为懦弱可恶。所以我在见到他之后,总是欲言又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头如同薄雾般笼罩着,若有似无却又忽视不能。

        许多人说我傻,我从不辩解。我比其他任何人都懂得自己想要什么,让我选择违背初衷的方式去委曲求全,我不愿意。我明白他的付出,甚至比其余所有人都更深刻地感受到。最后以友谊为代价换得他和我都逃离使人迷失本心的深渊,将主动选择的罪恶和非议远远带离我们的情谊,说不上对错,但这是当时我所能想到的回报他的唯一方法,如果时间倒流,我依然会选择这么做。

        我仍旧记得当时夜深人静时我内心不知向谁的呼喊和祈求。

        原谅我。

        原谅我。

        原谅我。

        以及……放过我吧。

     “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难看。”

        他突然出声,打破了车内近乎凝固的沉默。

        我不动声色,心底里四处肆虐差点破土而出的情绪迅速缩回至深处。

     “我能想什么?”我笑着说,“开车当然要专心。”

        他看了我一眼,才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为钱包哀悼呢。你放心,我吃的不多,也就七八斤吧。”

         我调转车头,在酒店大门前停下,取笑他:“就凭你?你要能吃七八斤也就不是这小身板了。快去吧,都几点了,还吃不吃饭了。”

        他接过我递过去的房卡,用鼻子哼哼两声,没说什么下车去了。

        车门关上后,我才卸下伪装,松了一口气。

        这些不能和他说,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是怎么想的一点都不重要。

        等了好一会,他才打开车门坐进来。

    “去哪儿吃?”他看起来跃跃欲试,想必也饿了一阵子了。

        我示意他扣上安全带,然后一边倒车一边告诉他:“去我平时经常吃的那个店,就让本文文告诉你什么是正宗的小龙虾。”

        他双手环胸,毫不客气:“那本艾艾就等着看这所谓小龙虾是不是能比我们那边的正宗了,记得给我上三斤。”

    “说好的七八斤呢?”

    “为你的钱包着想。”

    “可拉倒吧你,认怂没事的,乖。”  

    “哟呵,怂的是谁,需要我帮你复习吗?”

        我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短促的声音仿佛在反驳,顺带着超过一辆车:“那是我让着你,你这么傲娇。”

        他自然炸毛了,真麻烦。

        此类无意义的对话一直在进行,直到我们到达目的地。停好车后我带他一路走到我所说的店面前,正是用餐时间,冬日的寒冷让麻辣小龙虾成为取暖的美食,店面人头涌动,热闹极了。

    “这是你说的那家店?” 他表情有点奇怪,指着前方问我。

        我不解,回道:“啊,是啊,怎么了?这可是真的好吃,我不骗你。你看这么多人。”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家楼下就是它,我吃的小龙虾就是这家店买的。”

     “……啊?”

     “真的。唉你说这人吧,有时候默契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走吧,我们吃麻辣烫去。”我一把拉住他就要走。

        他反把我扯住,急刹车道:“诶等等,都来了走什么呀,你不饿我快饿死了。”

        我给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比正宗结果比到一家子去了,真是紧张又刺激。

        等到我们坐下真正开始晚餐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当点好的东西一样一样端上来后,意外地,我们都吃得很斯文。

    “饿过这茬儿,已经饱了。现在我内心毫无动静甚至还有点想唱歌。”

        他剥着虾壳,这样回应道。

        我趁势从他的碟子里偷了一只红通通的虾,对他说:“那你唱,我边吃边听。我一个人六斤不成问题的。”

        他把虾头一扔,从盘子里扒拉出一只最小的放到我碗里,说:“吃吧,工作多得人都饿疯了,可怜见的,哥哥今天多给你两只,明儿发财了别忘了这两虾之恩。”

   “诶我发现你这个人,从见面开始就口舌上占我便宜。你也知道我工作又累又忙,对我好点能咋地。”

   “诶讲道理,从以前到现在你摸着良心讲,我对你不好吗?”他朝我碗里努了一下嘴,重点示意了一下“两虾之恩”。

        我顿时噎住,用既有事实带上无理取闹,还真不好反驳,太狡猾了。

        好在他见好即收,换了话题:“对了,你生日才过去没多久吧,我呢,今天就给你说一声迟到的生日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少加班少出差多赚钱。”

        我听着这一串,忍不住笑了,抱拳道:“谢谢,谢谢老铁。我也想少出差,前段时间一个多月跑宁波,还碰上了爆炸,真是累的够呛。”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不会吧?你现在还是这么多班加?还这么多差出?”

        我苦笑一声,说:“不然呢?公司比起先前更上正规了点,品牌名号也渐渐打稳了。所以除了稳定的客源,计划拓展的业务还不少,我基本是全国各地蹿吧。”

   “虽然没多听懂,不过工作嘛,哪能不辛苦,我去漫展也会遇到神奇的主办方和神奇的捣乱者,钱就是这么不好赚。”

   “是吧,就这么一天天的,忙着工作,有时间就给她们唱唱歌,也挺好的。对了,嫂子呢?这次没有一起来吗?”

        他被辣得喝了几口水,闻言把杯子放下,笑着说:“来了,我爸妈也来了。不过她懒死了,留在长沙不愿意过来,下次有机会再让你们认识认识。”

        就在这一秒,我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一瞬间被一个念头击中心扉。

        他是真的幸福。

        不同于大家口头或真心或应景的祝福和恭喜,他是真真切切地拥有了自己的心头月光,一夜夜地伴他而眠。他可以偶尔埋怨她的小懒惰,可以偶尔不耐她的小脾气,可是他也确实爱着她,用一辈子的时间。

        “好。” 我笑着说。

        你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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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过得很好,我很开心。

        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时刻用百分百的心意对待每一个人的傻子,不去计较得失,总一腔热血地为那些支持你的人全力付出,妄想着使每一个人满意。

      你真是个实打实的傻瓜,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和意识的人,要怎么才能满足每一个人的要求呢?假使你不懂拒绝,那些不能轻易完成的诺言就是沉重的枷锁,当有一天你飞不起来了,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而你又不肯妥协,挣脱那一刻,于你于我于她们而言就是两败俱伤。可惜这些那时的你不懂,而那时的我也看不透。

       好在时间是强大的,所有潜伏在水底的暗涌随着能量耗尽都会重归宁静,你找到了你想要守护的湖泊以及你留在那里的意义。

        吃完饭后,细雪已经停了,只剩下地上薄薄的一层糖霜。我们开车回到不算远的广场,因为他说要带我去喝酒。

       我没有拒绝。

       可能是我过分敏感,自见面起我就在他眉宇间搜寻到一缕化不开的雾霭,他偶尔看着我却又不发一言,像是有些沉积了许久的话不知如何出口。我这样想着,心底藏着一抹笃定,纵使生疏已久,但我仍然觉得我了解他比常人更甚。

       他带着我穿过长长的街,来到隐藏在角落里的清吧,这里听不到人群的声音,耳膜得以片刻放松,像是把人蓦然从一整晚的吵嚷环境中抽离出来,投入到无声却温暖柔软的海水中。

       他一路来沉默得很,却在进去店里前突然转头对我说:“这是我高中朋友开的店。”

       我点点头,在看到店里那一方小小的舞台和摆着的吉他、贝斯、架子鼓之后,方才后知后觉地问:“是高中一起玩乐队的朋友吗?”

    “嗯。”他应着,将风衣脱下来挽在手臂上,来到吧台前,摇了摇挂在墙壁上的银铃,一边说道:“我有时心情不好,就来这里唱歌和喝酒。这里人不算多,清净得很。”

      我四面环视一周,确实看不见几个人,不由问道:“说真的,不是我俗,就是人这么少,这地方租金一看就很贵,怎么养得活自己和一家老老小小?”

       他听到我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仗着一点微小的身高优势,强行把手伸过来用力地揉了一把我的脑袋,嘲笑我:“人家当然不止这一份工作!做音乐做后期,编曲写歌全能着呢,月入指不定比你我还多个几倍。”

        我嘀咕了几下,就见他的朋友从帘子后走出来,看见我们惊讶了一下,随后笑着隔着吧台坐在我们前面。

     “哟,是你小子,这么久居然还记得来看看啊?”

     “好三哥,不是我不想来,我前段时间出差去了,跑一个多月,这也是刚回来没多久。”文君解释。

       文君朋友还挺帅,听到这句话也没过多揪着,把视线移向我:“这是......”

     “我朋友,秦艾德。小艾,这是我乐队三哥,你随我叫就好了。”

     “嗨,三哥。”我向他点了点头。

       他忙不迭摆手:“你别听那小子瞎扯,叫我老章就好。”

     “没事儿,他兄弟就是我兄弟,一声三哥应该的。”

       我这位新兄弟为人爽快得很,当即拍手笑着说:“冲你一声三哥,你们今天这酒我请了。行啦,你们慢慢聊,我回后面了,有事儿再叫我。”

       等他消失在后台,文君开了一瓶红酒,倒满两杯,推了一杯给我。

    “冬天喝酒,慢慢抿吧,伤身。”

       我嗤笑了一声:“知道伤身就别总是喝酒,这点道理都不懂?”话虽如此,我依然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有点遗憾:“如果是啤酒就好了,红酒太高雅,感觉不适合我。”

     “喝点红酒暖暖身,总喝啤酒算什么。”

     “我去大排档烧烤都喝的啤酒,你出差应酬难道就少喝了?”

       他低低笑了一声,说道:“对,没少喝。”

       我听见他笑,便放下酒杯,玻璃在大理石上敲出浅浅的清脆声音。我问他:“怎么?在想什么,刚刚开车就在分神。”

    “被你看出来了。”他没有看我,而是像个孩子一样在灯光下转着酒杯,看橘黄的光芒在酒杯暗红液体下柔和而美丽的折射:“我其实在想过去的事。也不是因为放不开,就是......怎么说呢?”

       他因为无法准确表达自己而有点苦恼地笑着挠头。

       我没有因为他的话惊讶,不如说在见到他以后的我也是如此,往事开始倔强地发芽,让人躁动不安。

    “我也会想,不过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如果不想,我才觉得你绝情无义。”

       他听到我说的话,终于看向我,眼里原本稀薄的悲伤和愁宇一点点开始酝酿:“小艾,我一直觉得很愧疚,我知道我做的没有错,也知道你也理解我所以才尊重我的决定。如果你觉得不好,你一定会打醒我而不是随我自生自灭。但是我还是很抱歉,我不知道怎么做,也不想她们随意揣测你我。其实两个人做朋友这么单纯的事,为什么要去抹黑和怀疑。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是啊,友谊是这么明显而简单的事。

       我一边想着,一边说道:“朋友就是朋友,兄弟就是兄弟,但是在那里,我们之间不只是你我,还有很多人,很多没有成熟的小孩,她们还不知道还不懂得怎么去包容和理解,也不知道她们的要求和期望会给人带来这么大的压力。你自己的选择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对不对,如果你没有后悔过,那就说明某一刻那就是你想要的,没有错。至于我,你我之间简单得很,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不是你要求的,你没必要说对不起。”

    “后悔其实是有过的,没有人失去朋友不伤心。我后悔时就在想,会不会有一种更好的方法,能够解决问题,还能不失去我的朋友,但是无论怎么想,好像还是只有一种选择。”

    “你还是傻,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好事。人总是贪心的,你给了她们想要的,又不说自己为难,她们不知道你原来已经给不了更多了,说到底她们没有错。你已经尽力了,回应不了她们是因为你真的不能了,你也没有错。”

    “我不傻,我只是反应慢。”他像念台词一样说出了久违的话,端起酒一饮而尽,然后才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她们。我那时候收到很多私信,有语音有文字,都在笑着说着我等你回来,其实她们也很伤心吧,但就是要笑。也有哭着一遍遍说对不起我们再也不会了的,其实印象中她们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坚持不了了,回应不了了,是我对不起她们啊。”

    “她们啊。”我脑海中闪过很多名字,现在还在的、很久没有出现的、再也没见过的,出乎意料地整齐而清晰排列在我脑海里:“她们都还小,没有坏人,只是还没学会怎么去表达喜欢。都挺可爱的,一个个跟小丫头一样。机灵着呢,现在有些还偷偷藏着,就是不放弃,我有时候也在想是什么让她们坚持这么久,守着早就没了的东西,想着没影儿的事,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文君忍不住笑起来,赞同道:“我知道,我偶尔也会无意间看到她们小心翼翼地躲在那几个小地方。如果被她们知道我们见面了,估计要炸了吧,毕竟我们只是麦序上见到她们就很开心。是啊,怎么那么容易满足呢?”

   “那你要告诉她们吗?”我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打头的那张照片。是在那棵圣诞树下偷偷拍的,照片里是他的侧影和模糊的灯光和雪点。

       他瞄了我一眼,说:“哦,偷拍我哦,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是啊。”我大方承认。

       他似乎被我的诚实吓到,好一阵才说:“不了吧,都这么久了,又何必去做这些。”

       我收回手机:“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就让她们以为相互取关是你我最后一件默契的事了吧。”

       但关于偷拍,他似乎不肯罢休,我这边话还没说完,就掏出手机对准我连按了几下快门。怕是为了防止我的阻挠,连对焦都没对好,照片估计都是高糊产物。

       我翻个白眼,端正坐好,对他说:“来吧,拍吧,随你拍。”

     “不不不,你的美照我多了去了,我现在要的是表情包。”他冲我摇摇食指,幼稚得很。

        我锤了他一拳,说:“你无聊了是不是?去吧,不是说给我弹吉他吗?今天正好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拒绝的话......”

        我横眉竖目。

     “你就等家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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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等家暴吧。”

       他一脸威胁模样,我都懒得去纠正他我们已经没有家暴这回事儿了。

我站起身,摸摸他毛毛的脑袋:“满足你,你可不要被我迷到腿软了。”

       走上舞台,抱起吉他坐下,我拨了一下弦,一时竟然不知道弹什么。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吉他,不知道能不能如他所愿完整的给他弹一曲。

       我看向他,他随意放松地侧坐着,手扶在吧台上,昏暗中他的眼眸亮如星子,目光不偏不倚投在我身上。

       我打定主意,打开舞台装置,对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忽如而来的声响吸引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但我已无暇顾及。

    “秦艾德,就给你......唱我几年前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吧。”

    《哪里是你的拥抱》,2012年,来自逃跑计划乐队。

       我拨动弦,开始了那长长的前奏。单调的乐声不断循环,我脑海中开始纷乱繁杂地出现无数场景,记忆中有关他和我的吉光片羽像不连续的老电影般开始播放。

    “星空下有没有地方,能停放我的悲伤。时间流淌,怎么收藏,与你一起的时光......”

       小艾,见到你以后,我不由自主想起我们仍在一起的日子,无数次生出“你果然还是这样”、“你没变”的念头,你呢?

    “你的泪每一次落下,都经过我的心房。忽而天空不再明亮,是你经过我的上方。”

       虽然在满汉我得到的不全是快乐,有痛苦、折磨,也有失去,但是哪怕今非昔比,认识你是我最大的收获,你呢?

    “伸出手,放在你脸上,不想忘记你的模样。”

       真好,我还能见到你,我虽然不再时常提起你,可是那些约定我一个都没有忘,你呢?

    “黑夜无际孤独仰望,亲爱的你是那最远的星吗?”

       可是偶尔我也会觉得回不去了,在一起的时光这么短暂,我们的话题只能留在过去,从此以后注定在对方的生活里慢慢远去,我不再后悔,更多的是遗憾,你呢?

       我就这样看着他,一句一句缓缓唱,直到结束后,我问他:“小艾,对于唯艾君倾,你有什么遗憾吗?”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听着,听到我的问题,才淡淡开口回答:“遗憾硬要说的话,就是没有善始善终吧。”

    “那我们今天就给它一个完美的结局。”我把另一支麦克风抛给他,看他跃下座位稳稳接住:“唯艾君倾,最后一场歌会。”

       唯艾君倾的最后一晚,独属于你和我。

 

>>

       唯艾君倾的最后一晚,独属于你和我。

       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一段结束将近一年的友谊在今日昙花一现,这是一场不为人知的歌会。在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内我们不知疲倦重复着往日唱遍的歌曲。每一首都很熟悉,像是旧时唱碟一般刻录了我们时间线的每一个节点。

       相遇,相识,相知,相离。

       歌曲没有变,而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而我呢?变了吗?

       我不知道。

       你低声吟唱时看着我,好似那一年风雪中的旋律穿透时光响彻在心底,我突然有点庆幸,唯艾君倾这样未尝不是美好的结局,消逝于青空徒留一抹痕迹,它就留在最是惹人追忆的阶段,不会再有人可以去肆意摧毁和抹黑。

       本来有点可惜的是没有办法把今晚的故事告诉那些依旧心心念念牵挂我们的人,但此时不知为何,这个念头突然被我放弃。就让所有的一切都留在过去吧,明天开始又是新的旅程,会有新的人和新的歌出现在她们的世界。

       不要把目光凝固在我们身上,我们只是短暂的停留,很快又要离开。

       晚安,唯艾君倾。

 

>>

       快12点的时候,我放下麦克风,拉着他跑到广场的圣诞树下,此时所有人都在这里看着教堂,紧张而又兴奋。

       他问我:“这是干嘛?”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表,然后在默数。

       五、四、三、二、一。

       某一刻遥远的钟声打破沉默,教堂被荣光沐浴,唱诗班的吟唱于风雪中飘来,人们开始相拥欢呼。

       我看着天空重新落下的雪,对身边的人说:“小艾,圣诞快乐。”

       他绵长的呼吸,然后轻声地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文君,圣诞快乐。”

 

>>

        当钟声响起,故事就该结束了。

        晚安,唯艾君倾。

 

 

-  Fin.

 

 

写在后面:

       此篇又长又臭,不是正常意义的面基嗨皮文。我尽了全部想象力去猜测他们的心理和可能会做的事,希望不要ooc。

       写这篇文章其实很多灾多难。从很久之前开始计划写,因病搁浅。修养好点之后,开始动笔,期间因为状态不在写写删删,等思路清晰之后,又不慎来了个大删除。一度真的想坑了,但是终究舍不得,拼了老命还原后,到底思路和文章情感基调被断了,所以文章读起来可能会有点似是而非的古怪。还原后,还没来得及下一步,病情加重了,还有新的毛病出来,那一段时间真是难受啊,所以现在你们看到的后面五分之二,都是我用cd时间敲出来的,当我可以稍微活动时,写一段,然后休息。重复无数遍。

       为什么舍不得,因为我把很多人的期望写进去了,思雨的见面小龙虾清吧,某一次布置看到谁说很遗憾歌会没有举办成功,于是半路修改了大纲,尽我所能给你们“开”一场歌会,很多想法和期望糅合在里面,想让我的文字多少给你们一点坚持的勇气和动力,真的不舍得坑掉。

       这不是我最满意的一篇,但是是我最用心的一篇,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一次之后,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给你们写了,后会有期吧。

       感谢阅读。

 

以及:如果看完了难过,就去听一下朝五晚九的主题曲:クリスマスソング - back number 吧。一首关于圣诞、钟声的幸福的歌曲。

一庭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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